曾国藩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政治家,他既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又是一个文出桐城,宗法宋诗的文学家,他还是个对书法有相当造诣的书法家和书学家。
曾国藩以为学书法有三条门经:一是从赵字入门。他以为赵孟的字集古今之大成,既有初唐大书法家虞世南的骨架,又参以钟绍京的风格。曾国藩称其字上窥二王,下法山谷,此一径也。其二,学中唐李北海,而参以颜鲁公、徐季海之沉着,此又一径也。其三,自初唐虞世南入手,上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世称南派者也;或由李北海以溯欧、褚及魏北齐诸贤,世所谓北派也。学书者须窥寻此两派的区别。同时须知道,南派以神韵胜,北派以魄力胜。苏东坡、黄山谷近于南派;米芾、蔡京近于北派。赵子昂合二派而汇为一。
谈及学书的方法时,曾国藩认为,大抵写字只有用笔、结体(间架)两端。学用笔,须多看古人墨迹;学结体,须用油纸摹古帖,这两个方面都是不可偏废的。小孩子写描红(影本),肯用心者,不过数日必与其摹本字相仿。一般而言,摹仿古人字帖间架,每日用油纸摹帖,或百字,或二百字,不过数日,间架与古人逼肖(相似)也。写字中锋者,用笔尖着纸,古人谓之“蹲锋”,如狮蹲、虎蹲、犬蹲之象。偏锋者,用笔毫之腹着纸,不倒于左,则倒于右。当将倒未倒之际,一提笔为蹲锋,是用偏锋者,亦有中锋时也。此用笔之法也。作字还须换笔,凡转折之处,如“”之类,必须换笔,不待言矣。如并无转折形迹,亦须换笔者,以一横而言,须有三换笔( ——“。”为换笔处,未向上挑所谓磔(捺)也;中折而下行,所谓波也;右向上行,所谓勒也;初入手所谓直来横受也);以一直言之,须有两换笔(了 ——一直横入,所谓横来直受也;上向左行,至中腹换而右行,所谓努也);捺与横相似,特末笔磔(捺)处更显耳( ——直被磔入);撇与直相似(特末笔更撤向外耳。 ——停掠横入)。凡用笔,须略带欹斜之势;如本斜向左,一换笔则向右矣,本斜向右,一换笔则向左矣。举一反三,多练习便能悟出其中的窍门。笔磔(捺)法如右手掷石以投入,若向左边平掷则不得势,若向右边往上掷,则与捺末之磔(捺)相似,横末之磔亦犹是也。《化度寺碑》磔法最明,《张猛龙碑》、《同州圣教》磔法亦明。
写大字以间架紧为主,写成之后贴于壁上观之,则美丑自见。写篆字要有帖意,间架须紧。李少温的篆帖《三坟记》、《栖先茔记》和邓石如的篆字《西铭》、《弟子职》之类都是学篆字的极好范本。谈到执笔,曾国藩以为高执笔为佳,低执笔太拘束,而高执笔则松活。学书当法四大名家,欧、虞、颜、柳四大家是诗家之李、杜、韩、苏,尤为天地之日星江河也。其“真美人不甚争珠翠,真书家不甚争笔墨”的见解至为独到。
今举曾国藩论书法箴言如下:
●视少许笔尖为“四方铁笔”
起笔收笔皆藏锋,无一笔撒手乱丢,所谓有往皆复也。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如绳索然,第一股在上,一换则第二股在下,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笔尖之着纸者仅少许耳,此少许者,吾当作四方铁笔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向右,一换则东方向右矣。笔尖无所谓方也,我心中常觉其方,一换而东,再换而北,三换而西,则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一面相向矣。二曰结字有法,结字之法无穷,但求胸中有成竹耳。
●凡作字总须得势
凡作字总须行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笔无势则局促而不能远纵。
●持之以恒,自尔精进
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思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则自为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
●练字不可求速效
字谕纪鸿:尔学柳帖《琅邪碑》效其骨力则失其结构,有其开张则失其搏。古帖本不易学,然尔学之尚不过旬日,焉能众美毕备,收效如此神速。余昔学颜柳帖,临摹动辄数百纸,犹且一无所似。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间架皆无可观,余自愧而恶之。四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千纸。今尔用功未满一日,遂欲遽跻神妙耶?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日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