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听的声音懒洋洋说:「你爷爷我。」
我抬头去看那位爷爷,他穿一身青衫,慢摇着折扇,俊眉朗目笑得懒散,浑身上下都好看。
我就只敢看一眼。
地上的混球爬起来说:「好你个顾邻,你给我等着!」
他说:「等着你什么?来给爷爷磕头?」
那混球气得满脸通红,哼哼唧唧逃走。
他这时才对了我笑,晃得我心乱跳,他问我说:「姑娘是否吓着?」
我低着头柔着声:「是有一些吓着。」
他说:「莫怕,姑娘欲往何处?我送姑娘一程。」
我说:「奴送荷包去绣铺,劳驾恩人相送。奴叫李碧桃,不知顾邻相公尊姓大名?」
他笑出了声,他说:「顾邻相公尊姓顾,大名邻,还有个表字叫有邻。」
我管你表字不表字,我嘴里叫他顾相公,心里叫他顾郎君。
他说送我去绣铺,我挽着篮子低着头,小着步子慢慢走,他跟在旁边背着手,同我一道慢慢走。
阳春三月里,燕子双双飞,地上两个影子连在一起,一个低着头,一个背着手。
我胸口像揣了只兔子,蹦哒得捂不住。
路上有熟人问:「碧桃,哪里找的俏郎君?」
我面红耳热地答着:「这是我的恩人相公,不是我的郎君。」偷瞟他神色,见他垂眸看路,嘴角微微笑。
送完了荷包,我该回家,在街口东望西瞧找不到路,他就问我:「姑娘家在何处?」
我心头有些欢喜有些羞,我说:「奴在万里桥西住,沿街一路粉桃花,桃花尽头是燕子巷,奴在巷里第三家。」
我有些期盼地看着他。他点头说巧,他说:「在下也住万里桥,沿河往东皆垂柳,柳下有巷名青衣,我就住在巷口。」
我默默在心头念一遍。
他问:「姑娘记下了?」
我点头:「记下了。」
他就笑。我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不知羞。
他说:「既然都在万里桥,不如同行一路?」
我红着脸点头,随他慢慢走。还没走多久,就到了青衣巷,我该同他告别,脚却不肯走。
我立在他家巷口,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他看了看我,又看向桥对岸,他说:「对岸风景如斯,过桥看看桃花也好。」
我安下心来,又同他慢慢走,路怎么那么短,我听到豆黄在叫唤。
我有些莫明地黯然,指着家门对他道:「那里就是奴家,叫唤的是奴家的狗,它叫李豆黄,奴家就我俩。」
他点头微微笑,告辞转身要走,我心头一急叫住了他。
我说:「多谢相公相送,来而不往非礼也,奴送相公回家。」
他怔了怔,笑容一时亮了春色,淡了桃花,他问:「然后我再送姑娘回家吗?」
2
我大约生了病。我饭也吃不下,花也不想绣,镇日坐在巷口,看着隔河的柳。
我问豆黄:「他顾是哪个顾?邻是哪个邻?」豆黄也不知道,卧在我脚边舔我的手。
我暗暗一咬牙,去找三哥买肉,又去太白坊打酒。我剁肉切葱包好饺子,带上饺子和酒,出门沿河走。
我走过一路桃花,走过一河柳,走到青衣巷口,在门前停住脚,踟蹰不敢抬手。
我在他门前来回走,恨自己胆小,恨自己无能,我又不是想男人,我是来还他人情!
我又抬手。
不行。
我数到一百再敲门。
我才数到九十九,背后嘎吱一声,站着我梦里的冤家。
我说:「顾相公,好巧。」
他站在自家门里点头:「嗯,好巧。」
我说:「奴见天色好,就出门随意走一走。」
他看着我臂间的食盒又点头:「嗯,很随意。」
我一下红透了脸,我咬住嘴,纠结了一瞬:「实际奴是专程来,答谢相公上回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