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回的正邪两赋说作者是深入到生命存在的本源处去探究人类情感的形成及其作用机制,之后在第五回作者进一步提出 “意淫”说。“意淫”说是作者对人类情感本质特征独特体悟的结晶。
(对于这个问题,笔者早先有论文: “`意淫`——人类本真情感之精魂”展开了具体详尽的论述。由于论文篇幅较长这里就不全篇上发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发信给我,转发给大家)
本篇文章就以前的“意淫”论文作一些补充(这里的补充内容涉及对“意淫”问题符合文本实情的正确客观全面的理解,对廓清一直以来“意淫”理解上的迷雾非常重要)。
《红楼梦》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不解警幻仙姑所言“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于是,警幻仙姑有一番解释之辞:“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言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故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将谨勤有用的工夫置身于经济之道。”[3] (卷五)
这段内容有几点特别需要留意:
一是“淫虽一理,意则有别”。所谓“淫虽一理”,人类生命欲望虽无二致,然而,“皮肤滥淫”与“意淫”乃是“ 意则有别”:“皮肤滥淫”只满足个人感性欲求,“悦容貌,喜歌舞”,只重在声色;“调笑无厌,云雨无时”,只重在放纵本能欲求,完全遮蔽生命本真的精神需求。“意淫”则断断与此不同,祂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乃是人类生命本真的纯粹体现。这种生命本真纯粹体现的痴情,以精神需求为第一要义。祂不排除声色,却又超越声色;不排除性欲,却又超越性欲的一种人类情感精神升华。她作为人类情感(“古今情”)的本质体现,在爱情(“风月债”)中得以最充分的发显。因而,“皮肤滥淫”与“意淫”的意趣实在是大相径庭的。
二是“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庄子云:“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10](P488-489)“意淫”不排除男女性爱,但重在精神意蕴。这精神意蕴指称的不是感官经验的“形色名声”,而是超越“形色名声”的存在本真,运用语言自然是不可以传达的。这里,作者所谓“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的“意淫”实际上揭示出了“意淫”在“道”境界的精神本质。如果把“意淫”理解仅仅局限在感官经验,诸如“体贴”等具体的名相之中,那么“意淫”的意趣便荡然无存了。
三是“解释改悟前情,将谨勤有用的工夫置身于经济之道”。“意淫”作为对人类本真情感精神属性的高扬,祂不能仅仅局限于闺阁之中,祂需要超越闺阁,从闺阁走向更广阔的世道。所谓“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正表现出作者“以情悟道”而“以道济世”的博大情怀。这种在爱情中淋漓发显的人类本真情感的神性精神属性,推而广之,贯穿于经世济民之中,更能够彰显出人类本真情感的巨大作用。诚如孟子所言:“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11](P16)警幻鼓励宝玉“解释改悟前情”,便是要宝玉将其本真情感之“意淫”去蔽存真、超越提升,从而以“意淫”之存在本真意趣作用于“经济之道”,为创造理想和谐的有情社会而努力。(未完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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